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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有“四大发明”,足以骄矜于世。可,遗憾的是,在奥林匹克数百个运动项目中,没有一个是中国人首创的。武术,几经努力,然而,除了在2008年作为表演项目之外,也未能入选。反倒是日本的柔道、韩国的跆拳道,在奥运赛场上,站稳了脚跟。
 
聊以自慰的是,在瑞士洛桑奥林匹克总部,有一副中国古人蹴鞠的挂毯。据此,有人认为,中国是现代足球的发源地,蹴鞠是足球的鼻祖。但,这种联系,不靠谱。因为,第一,没有任何证据表明,英国人发明足球,是受了蹴鞠的影响。第二,若说蹴鞠是足球的鼻祖,为何在其祖国,蹴鞠终究没有进化成足球呢?
 
蹴鞠和足球,看上去类似,实则天差地别。差异不在形式,而在迥异的精神内涵。
 
还是从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说起。跑步、跳跃、掷铁饼、战车狂飙,就像今天的F1赛车一样,只是形式。其精神内涵,在于人人平等。
 
在古代奥林匹克章程中,有一个条款:竞技比赛只能在个人之间进行,不能在团体之间进行。这一条款,意味着:不论你来自古希腊的哪一个城邦,也无论你是什么身份,是将军还是士兵,是哲学家还是农民,是执政官还是商人,你都必须把你所在的城邦、家族、阶层势力,抛在一边,独立地、以一己之力,参与竞争,去赢得胜利。
 
只有这样的胜利,才是希腊人所尊崇的胜利,才配得上至高无上的荣誉花冠——橄榄枝。
 
在奥林匹克竞技场上,没有敌人,只有竞争对手——哪怕是雅典和斯巴达,长期处于战争状态,但是,一旦奥林匹克运动会召开,敌对双方马上放下武器,开启“神圣休战”模式。昨天在战场上,刀剑相对;今日在赛场上,平等竞争。
 
敌对双方——不是曾经的,是当下的和现实的——在同一个赛场上,公平竞争,也宣示了这样一种理念:没有哪一方永远是正义的化身,敌方不是魔鬼,我方也不是天使。各为其利,谁也不比谁高尚。
 
这就是平等的理念——只有,把所有人、民族和国家,从神坛上拉下来,才能建立人人平等的普世价值观。如果,某人、某城邦、某民族,永远正确和永远正义,必然会形成“永远正确、永远正义”的一方,对其他人、其他民族的歧视和精神奴役。
 
在奥林匹克竞技场上,没有阶级,只有运动家。所有希腊城邦的男性公民,不管你来自哪一个社会阶层,都有资格参加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。Orsippos是来自麦加拉的将军,Polymnistor是牧羊人,Diagoras是来自罗德斯岛的王室成员;亚历山大一世是Amyndas的儿子和马其顿的国王。古希腊著名思想家柏拉图、泰勒斯、巴门尼德和芝诺,以及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,也都是古代奥林匹克运动场上的佼佼者。柏拉图甚至是自由搏击的冠军,为此,他还有一个外号Platon,希腊语的意思是“宽肩膀”。
 
人人平等的理念,通过长达千年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反复宣扬,遂成为现代文明的重要基石之一。
 
中国的传统是什么?是礼。礼的核心是什么?是等差序列,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。皇帝贵为天子,普天之下,唯我独尊,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都要三叩九拜山呼万岁。一介草民,想和皇帝同场一较高下,想都别想。就像阿Q想姓赵,都被赵太爷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个耳光,还警告他:你也配姓赵!
 
高俅因蹴鞠而得宠、而骄横跋扈,但,只限于对其他朝臣,在皇帝面前,他还是一只服服帖帖的哈巴狗。高俅玩儿蹴鞠,只是为了哄宋徽宗开心,他自己未必喜欢,更未必喜欢和宋徽宗一起玩儿。试想,高俅的风头要是盖过了宋徽宗,徽宗肯定不高兴;可要是不卖力,拿出点绝招来,徽宗也不尽兴。
 
高俅和徽宗之间,不可能讲平等。在徽宗面前,高俅是很憋屈的。不过,没关系,下了朝廷,回到自己的衙门,高俅就成了宋徽宗。高球手下的马仔,就像高俅伺候宋徽宗一样伺候高俅。自上而下,层层下压。对上,像奴才一样恭顺;对下,像皇帝一样专横跋扈。
 
还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,中国社会是“一体化的”,不分场合,不会身份切换。具体而言,人生就是一场戏剧。场景不同、时间不同,个人的角色也随之而不同。比如皇帝,在朝是天子,散朝就是父亲、丈夫和儿子。征战时,是统帅;游戏时,就是对手。可是,中国人入戏太深,本来是一张脸谱,可是,戴在脸上时间长了,就揭不下来,和脸融合成一体了。
 
于是,中国人把角色演变为身份,一朝把官作,便把令来行。上班是领导,下班还是;讲话是领导,酒席上喝酒,还是。就是在麻将桌上,众下属也是看领导的眼色,相机行事,一夜麻将,不让领导满载而归心满意足,就成了罪过啦。
 
话说,某单位搞乒乓球比赛,结果是:今年冠军是书记,亚军是院长。下一年,二人轮换。冠军是院长,亚军是书记。就像俄罗斯大选,普京和梅德韦杰夫的二人转,一样滑稽。
 
没有平等,就没有游戏;不是游戏,就没有乐趣。没有乐趣,就无法持续。换言之,高俅蹴鞠,纯粹是陪太子读书,没有任何乐趣而言。高俅只是为了追逐权力,才苦练蹴鞠技艺。而一旦达到目的,蹴鞠就成了破鞋,必定被抛弃。
 
人类社会的所有活动,若要持续,或者靠利益,或者靠兴趣。蹴鞠显然不是为了利益而存在的,那就必须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,找到乐趣,而不是只有徽宗自己不亦乐乎,其他人则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。独乐乐,不如众乐乐。没有平等的游戏,高俅是不愿意陪徽宗的,为什么?因为累,还担惊受怕!高俅的下属,也是不愿意陪高俅的,原因也是怕。这样的游戏,可能持久嘛?
 
事实也是如此,蹴鞠别说进化成足球了,连自己的影子,也找不到了。当下中国,认识蹴鞠两个字的,也没几个了,更别提蹴鞠这项运动了。要想了解蹴鞠的前世今生,怎么个玩儿法,非到日本不可了。
 
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,举办了293届,延续了上千年;现代足球,发自英伦三岛,现已遍及全球,成为世界第一运动。要说足球是体育世界的“第一大发明”,也非言过其实。于是,国内有些好事者,就以蹴鞠攀附足球,硬说蹴鞠是足球的雏形。殊不知,所有体育运动的背后,都隐含着一个基本的价值观:人人平等。
 
若非如此,我们就难以解释:所有现代体育项目,都源自古希腊和西方;其他各个民族、国家和大洲,一个也没有贡献,当然,不光是中国交了白卷。号称“文明古国”的中国,迄今,在奥林匹克的竞赛项目中,还是空白。何也?因为,在以礼为本的中国,当下,也没有人玩儿平等的游戏,也没有人学平等的游戏。
 
2017年08月01日
望京,家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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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云枫

刘云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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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云枫,1965年10月出生,汉族,河北省井陉县人。天津大学工学硕士,北京交通大学管理学博士。以科学思维,阐释社会、历史与文化。现任职于北京工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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