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逻辑和讲理,一个基本的要求是不能跳。就是说,逻辑是一个连续的线条,不能断开;如果断开了,空白之处,必须有可信的证据来填充。否则,这种“跳跃”就有极大的可能是逻辑谬误。

以概念为例,某个名词与其所指代的内容,必须保持前后一致,这就是连续。要是前一刻指A,后一刻内涵变了,指B。这就是跳跃。

鄙人,将这一类逻辑谬误统一归类为转换类错误。其中包括:

1, 转换概念,也叫偷换概念;
2, 转换话题,从一个主题,转到另一个主题,简单说是串行了、跑题了;
3, 转换类别,定性和定量、实然和未然、实然和应然、充要和必要之间的跳转;
4, 转换范围,将个体转换为集体、局部等同于整体、从有限到无限、从相对到绝对的跳转,或者反过来;
5, 转换标准,对同样的事情,采用不同的评判标准;
6, 转换时间,把不同历史时期的问题,放在一起,表现为以他人过去的错误,为自己今天的错误遮掩。
7, 转换因果——也可称为因果倒置,倒果为因。

下面,一一叙述。

1、转换概念

相当多的争吵,都是因为偷换概念而引起的。

例如,对于什么是平等,我和我的同事,经常为此争吵。但,吵不清,因为,他是文科生。再强大的事实和逻辑,都无法说服文科生。

我说要追求平等。 他马上反驳我,极为坚定地说:你给我说,哪儿有平等。

窃以为,人们常常把平等和相等,混为一谈。我的同事也不例外。我说平等的时候,他说的是相等,且,他误以为自己说得是平等。

其实,相等和平等,虽然相似,但是两个内涵完全不同的概念。

相等确实不存在。不仅现实不可能,那也不是造物主的本义。要是一个一个的人,都是相等的,造物主重复自己的工作,意义何在呢?

但是,无论每一个个体有多大差异,他们都是平等的。所谓平等,就是每个个体拥有相同的权利——只要法律没有禁止的,他都可以去尝试。

然而,在现代社会之前,比如封建社会,权利是世袭的,父亲是诸侯,儿子还是诸侯;父亲是商人,儿子继续;父亲是农民,自己也必须去种地。农民的儿子是不能当官的,是不允许的。

在这个意义上,现代社会就比封建社会,有了很大的进步,这种进步就表现在:更平等了。这是一个时间维度,即:现代比古代更平等了。

从空间上看,有的国家,任何人可以参选总统,是否当选,是另一回事儿;但是,你要参选,是没人、法律也不会禁止你的。可是,你要是在俄罗斯竞选,就可能被暗杀。比其俄罗斯,显然,允许参选的国家,就更公平。

但,这既不意味着相等,也不意味着完全平等。

平等,是人类的理想——理想,就像极限,是存在的,但到达不了。但因此就否认极限的存在,也是荒唐可笑的。

无人驾驶是高科技。但是,有科技含量的无人驾驶,都是指无轨线路、无轨车辆的无人驾驶,而不是有轨线路和有轨车辆。有轨车辆的无人驾驶,和电梯无人驾驶一样,是小儿科,基本没有研究价值。比如,地铁里的驾驶员,本是摆设,可有可无的。

国内某些媒体,有些是自媒体,只为博眼球,为了证明“厉害了我的国”,就把自己的有轨无人驾驶,和他人的无轨无人驾驶相提并论。说什么某某城市的无人驾驶,已经率先开始运营了,言下之意,还是我们牛。但你去看,一定是有轨线路,绝不是无轨。

在逻辑中,有一个专门的名词“偷换概念”,来命名此类错误。鄙人觉得“偷换“之用法言重了,改成较为中性的”转换“,同时,也和下面的转换类错误相呼应。

2、转换话题

A: 欧文打球太难看;

B: 你打得没有他好看呢!
C: 你打得像螃蟹;
D: 你打得更难看;
E: 你行你上啊。
F: 人家打得难看,人家在NBA,你在哪儿呢!

这是一个极为典型、普遍的转换话题的例子,每天要发生无数次,不只在网络上,生活里,也是屡见不鲜。

应该说,作为诡辩和反击对方,这种手法是非常有效的。

然而,有效的,不意味着对。

比如,你教训孩子,棍棒是有效的,但是不对的。

这种反击的最大问题,就在于已经换了话题了。

A说的是欧文,B以及后面为欧文辩论的,说的是Me。

欧文是欧文,我是我,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主题了。

所以,遇到这种对话和对手,就逃跑吧!

三十六计走为上,此外,毫无办法和意义。

类似的例子,还有很多。

比如,你要批评某个人物,就有人说你如何如何,你还不如他呢!

你要批评某个民族和国家,更会出现大量质疑你的话语。

我们将此称作“转换话题”,原因就在于:在两个话题中,动作的主体已经发生了变化。

既然是不同的主体,也就是不同的话题了。

3、转换标准

在2022北京冬季奥运会上,天才少年苏翊鸣一飞冲天,获得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决赛金牌,创造了中国冬季奥运雪上项目的辉煌。他也成为获得冬奥会金牌最年轻的中国运动员,他只有17岁多,不到18岁。

不用说,苏翊鸣是最激动的。

有比苏翊鸣还激动的吗?有。

苏翊鸣的日本教练佐藤,在苏翊鸣最后一跳之前,已经满含泪水,紧紧地拥抱苏翊鸣。与其说是鼓励苏翊鸣,不如说是用苏翊鸣的身体,遮挡自己幸福的泪水。

颁奖之后,苏翊鸣 把自己的奖牌,挂在佐藤的脖子上,师徒二人又是紧紧拥抱,佐藤的泪水比苏翊鸣还多。

不止如此,日本NHK电视台视频采访佐藤的时候,佐藤只说了一句:苏翊鸣在自己的主场比赛,压力不是一般的大;就说不下去了,泪如泉涌,直接用手挡住了镜头。

一个日本人,辅导了一个外国人,给他国获得了奖牌,还这么深情投入,值得吗?有必要吗?要是他的日本同胞看见了,会如何评价呢?我不知道。

但我知道,要是一个中国教练带其他国家球队,会有什么反应。

2008年,郎平率领美国女子排球队参加北京奥运会,很多人颇有微词,连大名鼎鼎的聂卫平也公开指责郎平,不该为美帝效力。

还有,2014年意大利足球队输球了,当时的足球主持人刘语熙在直播时哭了。对此,很多网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,我当时做了记录,选择其中2条吧。为保持原貌,我把网名也照录。

画戟上的玫瑰——没觉得她有多美,长相很一般。最受不了女人哭,主持节目嘛,其实,不应该参杂许多个人感情在里面的,即使中意某个球队,也不该在节目上表露许多,因为,两队都有球迷,意大利回家了哭得那么伤心,会得最喜欢乌拉圭的球迷的。

四川成都——一看就是崇洋媚外的贱种,她吗死的时候我也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,作为一个中国人,却为别的国家哭泣,不如直接飞到意大利去做个慰安妇,去慰籍那些伤心的队员吧。

第一个还算克制,第二个就直接开骂了,而且用了那么恶毒的用语。

看看,一个美女主持为自己喜欢的球队,流了泪,是多么危险啊。几乎和走了邪路一样可怕。

鄙人看来,这就是转换标准。

对同样类别的事情,要使用同一的标准,不能因人而异,看人下菜。

转换标准,在逻辑上违背了“同一律”——当使用不同的标准时,概念的内涵就变了;概念的内涵变了,名词所指向的对象,也就变了。

在我看来,今日网络,口水战不断的一个重要成因,也是各自使用了不同的标准。标准不同,结论自然不同,争吵也就不可避免。

所以,在争辩之前,要紧的是,先讨论一下使用的标准是什么?要是标准不一致,就不要进行下一步了。

转换标准,也就是常说的“双标”——对自己一套标准,对他人另一套;对本国一套,对他国一套;对这些人一套,对另一些人一套;对英雄一套,对老百姓一套。

20世纪60年代,有一种说法叫,用马克思主义要求他人,用自由主义要求自己。而且,切换得非常自如。

有一次跟团去欧洲旅行,团里一位老北京,曾经两次语重心长地和我说:欧洲不是天堂。

一次是在博洛尼亚郊外的酒店前,他说,你看酒店的设施,不如中国。欧洲的星级酒店,普遍比中国低一档。欧洲的四星级,也就是中国的三星。欧洲的三星级,相当于中国的快捷酒店。咱们住的这家酒店,也就相当于如家、七天之类的。

还有一次,在去往巴黎高速休息区,他再一次郑重宣布自己的发现:欧洲不是天堂。

给我的感受是,他是上帝派来的考察团团长,专门来验收一下欧洲是否可以进入天堂。

换言之,他看欧洲,评价欧洲,是按照天堂的标准来进行的。

这样看,当然是有许许多多罄竹难书的不足之处啦。

可是,转念一想,仅仅按照天堂的标准去考察欧洲,不就是高抬欧洲了吗?不就是涉嫌如花了吗?

但,他每一次说“欧洲不是天堂”,都有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态,让我羡慕不已。

4、转换类型

沈括所著《张乖崖为崇阳令》,记载了张县令的一个故事:

张乖崖为崇阳令,一吏自库中出,视其鬓旁巾下有一钱,诘之,乃库中钱也。乖崖命杖之,吏勃然曰:“一钱何足道,乃杖我耶?尔能杖我,不能斩我也。”乖崖援笔判曰:“一日一钱,千日千钱,绳锯木断,水滴石穿!”自仗剑下阶斩其首。

一个小吏,顺手牵羊了一个大钱。这本是小偷小摸,算不了什么江洋大盗。没想到遇上了张乖崖,却把性命丢了。

不知道别人怎么看,我是坚决不认同“葫芦僧乱判葫芦案“的。

为什么?

此案之关键,是张县令混淆了定性、定量以及实然和未然的关系。

如果小吏偷了1千钱,那是一个大数目,是要重判的,甚至是要砍头的。但是,张县令只看见小吏偷了一个大钱,就将其行为视作偷了1千钱,从而,将其斩首。

这是极为武断和野蛮的。

一钱和一千,定性上看,是一样的,然而,定量上大有不同。张县令显然混淆了定量和定性的不同。

定量上不同程度的问题,而且可能是极为悬殊的差别,转换为定性,就一样了,就彼此彼此,谁也不用笑话谁了。

你说某个地方太腐败,对方说:难道其他国家就没有腐败嘛? 这里有腐败,那里也有腐败,彼此彼此,都一样。

你说某个地方特别干净,对方说:难道他们那里就没有垃圾嘛? 我在哪儿哪儿的大街上,还看见垃圾了呢!

你说某种制度比较好,对方说:没有完美的制度,任何一种制度都不可能没有弊端。

类似的例子,数不胜数。

讨论问题,有两种类型,一是定性,二是定量。上述例子,都是把定量问题转换为定性问题。

定量来看,一个人贪污一钱, 还是贪污一千,肯定是不同的。可是,定性来看,不论贪污多少,都是贪污,就是一样的。

可见,你说的是定量,对方说的是定性。

定量和定性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,不可以混为一谈。混为一谈,还不天天扯淡啊。

可中国人不分类,常常把不同类型的问题,搅在一起, 不成一锅粥才怪。

定量和定性混二为一的祖师爷是孟子——他讲了一个“五十步笑百步”的寓言,于是,后来的几乎所有中国人,都认为“五十步和一百步”,是等价的,完全没有人质疑孟子之言的错误所在。

进一步,一钱是发生了的,一千是未然,未然和实然,能等同吗?

要是小吏明天起,不偷了呢?或者,要是张县令将他调离岗位,小吏不就没有偷盗机会了吗?

然而,张县令一刀把小吏的脑袋砍了——给自己留下了千古美名。

沈括之所以给他写传,也是赞成他这种做法的吧——儒学的道德洁癖,还是很诱惑人的。

还有一种混淆必要条件、充分条件和充分必要条件的关系。

对没有数学基础的人来说,区分这三种关系是比较困难的,但不是不可能。

先看常见的对话:

A:你说民主好,那印度菲律宾还有很多非洲国家,不都是民主国家吗?怎么经济还那么落后呢?

民主和经济繁荣之间,是一种什么关系呢? 是必要关系。

即:有之不必然,无之必不然。

就是说,民主并不能单一地决定一个地区和国家的经济必然发达,但不民主的国家,则经济必然落后。纵观世界历史,没有一个不民主的国家,经济发展得好的。反之,所有发达国家,无一不是民主国家。

因此,民主是经济繁荣的必要条件,而非充分条件。A之所言,将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混为一谈。

也可以这样说,男女婚配是生育的必要条件,但并不必然。有很多夫妻结婚多年,也没有孩子,除去不想要孩子的丁克家庭之外,夫妻双方的病患,也影响到了是否能生育。无论如何,都不能否认性交是生育的必要条件。非此,就不会有下一代的出生。

性交是生育的必要条件,而非充分条件。

和必要条件相比,充分条件是一种更紧的约束,更不容易满足。

在地球上,所有物体都会自然地向着地心坠落——重力,是物体下降的唯一和决定性因素。这就是充分条件。

进一步,重力和物体下降之间,既是充分的,也是必要的,这就是充分必要关系,简称充要条件。

任何一个物体,只要有重量,就必然坠落;反之,要是一个物体没有重量,处于失重状态,就会像卫星一样漂浮在地球轨道上。

可见,必要条件、充分条件和充要条件,是三种不同的因果关系,不可混淆。

在社会领域,非常多的现象,是由多个因素引起的,而非单一因素决定的。比如物价上涨,股市波动、经济萧条等。或者说,在社会领域,一果多因,没有一个原因是决定性的,也就决定了在社会领域并不存在因果之间的充分关系,最多是一种必要关系。

然而,人们的美好愿望,总是希望找到一种“立竿见影”的充分关系,来解决社会问题。其实,这种想法是很幼稚的。

如果在社会领域存在充分关系,社会问题早就不存在了,人类所梦想的大同社会,早就实现了好多遍了。

5、转换范围

没有人是完美的,谁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。

手摔伤了、肠胃不适了、感冒了、咳嗽了,哪儿有了问题,就治疗哪儿的毛病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,断不能因为一个人只是生了脚气,就认为这个人彻底坏了,直接把人给毙了。

即:不能随意转换范围——不能把局部问题转换为全局问题,不能把个体转换为全体,不能把特殊转换为一般,不能把有限转换为无限。反之,也不行。前一种,是放大;后一种,是缩小。都是不允许的。

例如李云迪事件,他的问题是个人行为不检点,和他的音乐没有关系。

可是,国内媒体和有关方面,对他穷追猛打,全盘否定,凡是和李云迪有关的音乐作品,全找不见了。

这就是肆意扩大化,是转换范围的一种表现。

倘如此,贝多芬的音乐咋办?陈独秀所传播的思想,卢梭的社会契约论,培根的归纳法和其他科学贡献,都不成立了吗?

人非圣贤孰能无过?因为其过错,就否认其所有,是不符合“具体问题具体分析”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。

有一次,在我的大学校友北美群,讨论中国未来主导思想的选择,我开了一个方子:儒表佛心——外在的礼仪规范,采取儒学;内在的价值观,采用佛学。

听我这么一说,一个同学立即跳了起来,说:你不是反对儒学嘛? 怎么又采用儒学?这不是自相矛盾嘛?

我一声长叹——骂人吧,显得自己太粗鲁;不骂吧,这种校友的水平,实在low。

我毫不隐晦我对儒学核心价值的厌恶,但这不是说,儒学全盘没有可用的东西。

我常说“三人行必有我师”,吾日三省吾身,三思后行等等,这都是儒学、孔子留下来的精神财富,虽然不是系统化、成规模的,但也是值得珍惜的思想结晶。

或言之,作为一所房子,儒家的基础、架构,都腐朽不堪,但,并不影响这所房子的某块石头、某根木材和装饰,是有价值的。

当我们在拆毁一所房子的时候,不是先把其中的钢筋、木材等材料,捡出来,再推平的嘛?

因此,我的校友依旧犯了或者全盘肯定、或者全盘否定的逻辑错误。

再有,我说儒学当中鄙视妇女的价值观,是很垃圾的,就凭这一点,儒学的核心价值就该被否定。

于是,又有人开导我了:你怎么反对传统文化啊?

我就奇怪了!反对儒学、即便是否定儒学,就是反对传统文化了?传统文化只有儒学嘛?儒学是传统文化的全部嘛?诗书画不是中国文化嘛?我反对了嘛?不仅不反对,我还认为诗书画流芳百世呢!我自己还学着写古诗呢!

最大的问题,某些人随意地扩大范围,浑然不觉。

真是让人着急啊。没有逻辑的人,真能烦死你。

我想很多人,也常常遇到类似的状况——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原因所在。

我也不想一一地舌战了,再有人和我叫板,我就让他看我的书——但是,刘项原来不读书,多数中国人不怎么看书。要看就看菜谱、易经、风水、中医和养生。

6、转换时间

同一年龄段、年级的孩子,比较才有意义。大学生和高中生,不能比,更不能和小学生比。

这是一个基本原则。

老人和小孩,也不能比。因为,小孩在快速生长,增长率是其优势;老人已经停止发育,重要的是保持和优化,而不是增长。

任何一个经济体,都有从发生、发展到成熟,甚至衰落的过程,与人之成长类似。

为此,要和另外一个经济体比较,应该选择处于同一发展阶段的对象。否则,就是转换时间。

比方,你和英国比较发展速度,说我们的增长速度是7%-10%,甚至是十几,那不是一个小孩子和老人比增长速度吗? 不是欺负老年人吗?

正确的办法是,当你的人均收入和英国相当时,是一个数量级的时刻,再去和英国比较速度。

这才是合理的吧!

如果有人批评你不要随地乱扔垃圾啊,你要反驳对方:你小时候还随地撒尿、还玩儿尿泥儿呢!是不是会让人鄙视你啊。因为,不是一个时间段的。一个是幼儿,一个是成人。

对此,人们是有鉴别力的。

然而,当有的国家指责另外国家人权状况不好时,有些国家义正词严地驳斥对方:你们没有贩卖黑奴吗?你们没有虐待、歧视原住民吗?

一个国说得是现在,一个说得是百年之前,或者是三百年和更早年代的事情。

是不是和你指责对方小时候玩儿尿泥一样。

要是韩信说你怎么这么菜,你是不是反击韩信难道没有受胯下之辱啊?

不是一个历史时期,放在一起比较,会比较滑稽。

比较应该基于相同的时点,如果说公元前,就说公元前;说19世纪,就说19世纪;说今天,就都说21世纪的此时此刻。而不是当别人指责你今日之弊时,你却去翻别人的旧账。过去是处女,不代表今日依旧清纯;往日的妓女,也会洗去泥污,改恶从良。莫非强盗的儿子,永远是强盗?英雄的后代,就永远是英雄?

7、转换因果

倒果为因,以结果之正确或竞争之成功,反证手段之合理甚至合法,在中国,不仅源远流长,且,有十分广泛的群众基础。

N年前的唐骏假学历事件中,唐骏的支持者说:假学历怎么了?唐骏这样成功的人,需要那张破纸吗?没那个学历,唐骏一样成功!你倒是有学历,你的学历倒是真的,你有唐骏成功吗?

这就是说,只要成功了,假学历就不是问题了。

这个逻辑,不值一驳——既然唐骏认为自己有能力,那为什么还要仰仗野鸡大学的假文凭呢?显然,他还是不自信,因为不自信,所以,才需要一张文凭遮掩自己的私处,掩盖自己的无能。进一步,要是没有那张假文凭当敲门砖,也许,唐骏永远没有资格上场比赛呢!真自信,是比尔·盖茨,哈佛的文凭都不要了,直接闯荡江湖了。

2012年,央视记者爆料,有些不法商人为了降低成本,在酸奶中加入用废旧皮鞋熬制的明胶,目的是给酸奶增稠,然后,以老酸奶的名义在市场上销售。这是当年食品安全领域的一大丑闻。为此,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栏目,专门做了一期节目。

我闲得无聊,去当观众。

节目中,一位嘉宾说:皮鞋也是皮,也是可以吃的。红军过草地的时候,还吃皮带呢!所以,往酸奶里加处理过的皮鞋,也没什么大副作用,请听众不必惊慌。

轮到观众发言,我就说:不能因为加入皮鞋副作用不大,或者没有副作用,来为这件事情开脱。就像一个女人被强奸,生了一个孩子,这个孩子还很漂亮,我们就可以认为强奸是合理的吗?以结果无害、甚至有益反证手段合理,是不可接受的、是对犯罪分子的公然纵容。

不过,播出的时候,我这段话,被剪辑了。

中国历史,也是频繁被剪辑。剪辑的目的,就是倒果为因。

最著名的,有两起。其一,是“千古一帝”唐太宗;其二,是明朝最能干的皇帝,朱棣。

唐太宗发动“玄武门之变”,杀死自己的哥哥和弟弟,逼退自己的父亲,然后,登上皇位,成就“千古一帝”。无论于儒家之道统,还是皇家之正统,弑父杀兄,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,加之犯上作乱,篡夺皇位,更是灭九族的重罪。永乐皇帝朱棣,也是以“清君侧”之名,篡夺了其侄建文帝的皇位,致使建文帝葬身火海。

然而,唐太宗和朱棣,在登上皇位之后,都凭借“雄才大略”,建立了不朽的功勋,于是,其早期的劣迹,就被彻底洗白了。

更有甚者,以其后期的成就,来反证唐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是不得不发,势所必然。朱棣南下“清君侧”是迫不得已,乃顺势而为。孔子著春秋,而乱臣贼子惧。中国人最讲名正言顺,可是,遇到唐太宗,却笔下打滑,分明是谋反作乱,却以“玄武门之变”一笔带过,残酷和血腥都被历史学家的春秋笔法变淡了,甚至变没了。

为什么?

因为,唐太宗后来干得好啊。事实证明,唐太宗是一个好皇帝。知人善任,虚心纳谏,对内施仁政宽以爱民,对外结善缘四海归顺,开创了空前绝后的大唐盛世。既然后来干得好,篡权之勾当,就按下不表了吧。

朱棣比唐太宗,有所不及,但,也是极为出色的。特别在明代,除了不如他亲爹朱元璋之外,比后来的所有皇帝,他都是出类拔萃的。他修长城,除北患,编撰《永乐大典》,支持郑和七下西洋,重整道教圣地武当山,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。既然如此勤政,业绩这么好,篡位之说,不提也罢!建文帝在,国家还不定如何呢!

时间是单行的,不可逆的;前因后果,乃是天赋,也是不容置疑、不可颠覆的一种因果关系。否认这种关系而颠倒因果,将动摇人类思维的基本逻辑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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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云枫

刘云枫

154篇文章 5小时前更新

刘云枫,1965年10月出生,汉族,河北省井陉县人。天津大学工学硕士,北京交通大学管理学博士。以科学思维,阐释社会、历史与文化。现任职于北京工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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